夏至纸山箐

  夏至,二十四节气之一,时间在每年的公历6月21日,或是22日。每到夏至的这一天,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,到达一年当中的最北端,几乎直射北回归线。 此时,北半球的白昼会持续最长时间,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,夏至的太阳会赋予万物生长最多的光照。

  在古籍《礼记·月令》中,夏至被分为三候:“一候鹿角解;二候蝉始鸣;三候半夏生。”

  充足的日照和飙升的气温,使得农作物大都进入了生命力最旺盛的阶段。在高海拔山地,习惯了自由野放的古茶树也不例外,它们会抓住时机,在仲夏季迅速恢复春季的损耗,并且集聚新的能量。

  千百年来,农人们都有一个共识:夏至雨点值千金。此时充沛的降水,对农作物在秋收季的表现至关重要。不同于绝大多数农作物,茶叶在一年当中表现最佳的春季已然过去,即便如此,得益于绝佳的气候、海拔、阳光、雨水与土壤的天时与地利,生发自临沧大山之中的夏季茶芽,依然拥有较高的品质。

  在一个名叫纸山箐的村庄,那里的茶农们仍旧每天重复着采茶的活计,就连一位村里最高龄的老奶奶,也还是时常随家人到茶园里干活,偶尔,她还可以上树采茶。

  陈晓秀老人,今年已经95岁,她与这些地衣斑驳的古茶树,相依相伴了快一个世纪的光阴。老人的听力衰退,交流不便,往昔岁月中的纸山箐,到底历经了多少风雨苦难与世事更迭,陈奶奶已经很少向子孙提及。村里人说,陈奶奶以前常讲,在自己很小的时候,这些茶树就是如今的模样了。

  茶树的生长极其缓慢,根据一些茶叶研究人员前来勘察的结果,人们推算,这些茶树的树龄少则近百年,多则可能近千年。而像这样密集栽植的古茶树,在整个纸山箐村有着将近1000亩。

  地处云县大朝山西镇西边的纸山箐,曾经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高寒山村。其实,纸山箐距离镇政府所在地仅有7公里,然而,直到2015年,村里才修成了这条可以通车的水泥硬板路,从此,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才开始一天天在改变。

  忙过了一年中最为辛劳的春茶季,王亿光和妻子罗国惠抽空查看新厂的施工进度。夫妇俩计划,这座占地3000多平米的制茶厂房,要赶在明年开春前建好,以便可以应对来年更多的订单。

  王亿光夫妇俩努力打造中的这个新厂,并没有设在他们的老家纸山箐村,而是选择了海拔较低一些的邻村菖蒲塘。菖蒲塘同样隶属于大朝山西镇的辖地,澜沧江中游的大型水电站——大朝山水电站就建在这里。除了更为便利的交通与日晒环境,未来临沧的高速公路建设体系也将辐射到这里,诸多的发展前途,让夫妇俩对未来的制茶事业充满信心。

  看到新厂初具雏形,王亿光和妻子稍觉轻松。接下来,他们得驱车赶回纸山箐的家里,享受一下难得的亲子时光。女儿王代嘉被王亿光送到云县城里的小学念书,周末才能和陪读的奶奶一起回家。为了让女儿得到更优秀的教育,一家人只能抑制着长期分离的想念。

  春茶季的劳累才稍稍卸下,夏茶采制又如期而至,对于一向以本心来制茶的人们来说,每一个环节都不容马虎,必须亲力亲为。

  夏至的山里生机盎然,这是一个给予孩子最多快乐的时节。小代嘉被父母带着一起上山采茶,这个在茶园里长大的孩子,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

  2005年之前,王亿光原本是一位乡村教师,然而,家乡的长期闭塞与贫瘠,激发了他外出闯荡学习的决心。于是,王亿光不顾家人的反对辞去了工作,带着一份创业脱贫的梦想,走出了纸山箐大山,和妻子到了省城昆明开始打拼。几年光阴过去,王亿光夫妇在昆明有了稳定经营的摩托车店,可这样一个时间段,他们又有了新的念头。

  源于一份难以割舍的乡情与茶情,王亿光和罗国惠又一次放弃了眼前安稳的生活,重新再回到了山里的老家纸山箐。他们一面顶着巨大的经济压力与心理上的压力,一面还是坚持跟乡亲们一家一家地协商,把一百多户村民无法管理的茶地流转过来。

  走出去才有路。从决定回乡创业的第一天起,王亿光和罗国惠就走出了做茶最关键的一步,那就是有自己的原生态基地。他们不仅在老家纸山箐先后购入了300多亩古茶园,在毗邻大朝山西镇的邦东乡,他们也买下了将近100亩的古树茶基地。

  原料保障这个核心问题解决了,专注打造古树纯料的目标也明确下来,可是更多的麻烦还在后面。仅仅针对采茶怎么个采法,王亿光和自己母亲就闹了一年的别扭,很多村民也不接受他从山外带回的新采法。老一代茶农和新一代茶农,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分歧呢?

  原来,王亿光夫妇是在采摘方式上与老人们意见不合。他们坚持亲身示范与苦苦劝说了一段时间以后,新的采摘方法使得鲜叶产量大幅度提高,做出来的干茶品相也更加好看,慢慢地,大家都接受了王亿光夫妇耐心推广的新办法。

  解决了茶青的问题,罗国惠却又为制作工艺犯起了愁。简单粗放的加工流程,使他们试制出来的干茶,一开始总是得不到山外市场的认可。

  经过反复地摸索、对比与四处学习,王亿光和罗国惠终于试制出了自家的主打产品——百年茶源普洱生茶和古树白茶。如此倾尽心力的茶品,一经推出,果然得到了市场的良好回应。

  吃过晚饭,在纸山箐老宅旁建的一个初制所里,王亿光和罗国惠又要和大伙一起开工,挑灯夜战,抓紧时间炒制刚刚由茶工们送来的茶青。这样的日日夜夜,对于做茶的人们来说,虽然辛苦却充满盼头。

  夏至的纸山箐并没有热浪袭来的气息,反而让人倍感舒爽微凉。经年累月吸收天地精华,这是好茶真正的秘密。而天赋异禀的地理环境,则是茶叶优质的原始密码。

  也许,纸山箐村长期的闭塞,反倒为她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嘈杂,让这些古老的生命得到安宁、得到尊重、自在生长。而一旦离开茶园,变作茶品,这些古老树叶的惊人内涵,便会在新的舞台一一展露。

  取山里的泉水,冲泡一杯源自纸山箐古茶山的普洱生茶,似乎更觉口感绵柔、芬芳馥郁。初尝有浓郁的花果香,待四五泡过后,一股野生菌香隐隐回荡,茶汤细腻悠长、入口甘冽、生津持久,气感通透、绵延不断。

  一缕茶香染流年。长寿奶奶与山里的茶树一起,随时光从容变老。为茶劳作,以茶养心,那是她一生都无法割舍的生计与依恋。

  年幼的孩子,尚不能体会父母创业的辛苦,但在茶园里的成长点滴,必定会给她未来的人生带来益处;年轻一代的茶农,他们敢于冒险、善于开拓,他们用头脑、汗水与情怀,悉心呵护着古老茶园的同时,也不忘记默默回报这一方土地一方人。

  煮水,投茶,不过几个简单的动作;拿起,放下,却是人生千帆过尽的智慧与沉淀。也许,大山之外的人们手执的一杯念想,并不单单只为了解渴,更是为了可以感觉到,那古老的自然能量,经岁月转化后的魅力,如何浓缩到这一盏茶汤之中,慰藉人心。